本土與他者:以城市人身分觀照鄉郊
何謂「本土」?何謂「本色」?臺灣作家劉克襄認為香港的本色應為佔地百分之七十五的山嶽和荒野。1香港的山野與居民相當接近,卻長期被忽略,鄉郊更甚。常謂「故鄉」給予一個人落葉歸根的土壤,而「鄉愁」作為值得依賴的情感,讓人置放關係與回憶。然而,大多數香港人生於城市,莫道與自身鄉土甚有距離,其實連「本土」為何物亦談不清,一直處於離根的狀態。
實際上,「本土」是個具有開放性、隨論述而建構的身分。2 故此,「行山」、「入鄉」亦可作為一種方式,建構「本土」主體。城市人透過涉入自然與土地,得以正視自己與香港的關係,從而反思自己的身分定位。香港作家葉輝曾描述自己鄉郊旅行的經歷:「……總有自我流放的意思,有那麼的兩個星期,從生活的潮流裡暫且抽身出來……」3葉輝多番強調自己是「來自都市的過客」4,以城市人的思維慣性感知自然。於此,行山對其而言,近於一種對日常秩序的逃離,把自我「流放」於自然,從而干擾、抗衡對城市本身的認知。5「自然」於是作為「城市」的「他者」,亦即如一面鏡子。葉輝從而得到對照的論述空間,以重構本土主體,並透過書寫,讓香港本土山水得以「曝光」。
鹿頸曾被葉輝取材,討論「本土」與「他者」的問題,以釐定自身位置。他於〈出鹿頸記〉曾提出對疆界的疑問:「……對岸已亮起一排橙黃色的燈光了,那必定是一條公路,是港境還是華界呢?」6在此,「港」、「華」作為對照系統,亦為彼此的「他者」。類似沙頭角中英街分割出的港深對岸,甚至鳳坑寫著「勿進」的門口與郊遊徑,這些疆界都是透過地方標記(marker)確認:「我們抬頭看指示牌的中英文對照大字,才知道走在邊境禁區」。7
透過「他者」,我們得以審視自身。作為城市人,自然鄉郊是我們的「他者」,於是我們未必能以「尋根」的態度,進入鄉郊。然而,我們仍然可以「行山」、「遊歷」的身分,觀照過程中流動的自然景觀,並以肉身感知地景。在建立與鄉郊的關係當中,我們以此對照城市空間,從而省思自己心目中「本土」的意涵。
[1]劉克襄:《四分之三的香港:行山·穿村·遇見風水林》(台灣:遠流出版,2014年),頁10-12。
[2] 王家琪:《《素葉文學》研究》(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哲學碩士論文,樊善標指導,2014年),頁3。
[3] 葉輝:〈吳煦斌小說的一種讀法〉,載葉輝:《書寫浮城》(香港:青文書屋,2001年),頁37。
[4] 葉輝:〈海岸四疊〉,《甕中樹》(香港:田園書屋,1989年),頁113。
[5] 王子豪:《「甕中樹」的約束與可能——論葉輝自然書寫之本土性》(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學士論文,危令敦指導,2017年),頁6-7。
[6,7] 葉輝:〈出鹿頸記〉,《甕中樹》,頁159。
參考資料:
劉克襄:《四分之三的香港:行山。穿村。遇見風水林》,台灣:遠流出版,2014年。
王子豪:《「甕中樹」的約束與可能——論葉輝自然書寫之本土性》,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學士論文,危令敦指導,2017年。
王家琪:《《素葉文學》研究》,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哲學碩士論文,樊善標指導,2014年。
葉輝:《書寫浮城》,香港:青文書屋,2001年。
葉輝:《甕中樹》,香港:田園書屋,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