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對香港鄉村歷史有興趣的話,你會怎麼開始? 正常來說當然是找書來看啦 (注1)~之後可以去参加不同的導賞團或者入村的活動。可是,偶然會有一些疑問(e.g. 呢度以前係點樣架呢),而這些疑問是未必有現成答案 或 Google得到的。那應該怎麼辦?本文旨在介紹一些探索鄉村歷史的方法,讓大家能夠享受及一齊落坑 (笑) 填補香港歷史的一環。先以鄉間最常見的文字資料 – 石碑作頭炮:
鄉村石碑的種類 (注2)
- 眾籌修建公共設施(道路,橋,船,學校,廟宇)=〉反映地區社群關係
- 宗族內籌款修建祠堂 =〉反映宗族內部關係
- 糾紛仲裁的結果 =〉反映村民如何處理糾紛及當時的社會環境/法律
- 標示地界,指明道路方向 等等
注1: 可以先從居住的社區歷史入手,會比較容易入腦。個人較推介以下數本:
阮志 〈禁區:夾縫中的沙頭角〉
張瑞威 〈拆村:消逝的九龍村落〉
劉效庭〈香港地區史研究之三–粉嶺〉
注2: 大學及民間一直有系統地收集碑文,可見:
科大衛 〈香港碑銘彙編〉1986, 收集了南宋至1980年代的各式碑文。
黎志添 〈香港廟宇碑刻志〉2023, 集中於廟宇碑文,包含2021年的碑。
香港碑銘資料庫 (陸續更新中)
以下會簡介每一種類型:
最常見的碑文是第一類。以前的鄉民視捐獻為一積功德的事,做了功德就要留下證據給人,甚至給神看。另一種作用是籌委會交待籌款的一種報告,告訴大家「已經做左野啦」。
以吉澳為例,島上近吉澳警崗有一小段石屎橋,現代角度來說,這種橋隨處可見,平時走過也不會留意。可是橋邊有一塊石碑,記錄了起橋的因由、善長/機構芳名、捐款金額、負責修橋的鄉村董事/副理 及 建橋的年份(1927年)都鉅細無遺地例出來。碑的行文,格式工整,並且被鑲入大理石架內保存,可見村民對石碑的重視。 碑上的資料可以反映當年島上有甚麼產業(漁業,造船,雜貨店)、國民認同(中華民國)、鄉紳、島上有甚麼氏族,甚至大概的經濟能力(e.g. 有多少間公司在島上,捐款估總數多少等等),是研究鄉村歷史的重要一環。
道路方面,荔谷古道近分水凹段,亦有一塊修路石碑,年代更久遠。碑上的善長來自沙頭角十約的不同村落(注3, 成於1920年),除了折射鄉約間的關係外,亦說明了當年這條道路的繁忙程度,告訴大家沙頭角曾經是附近客家村落的商業 及 政治中心,而不是現在人煙稀少的邊境禁區。
如果大家有機會登上吉澳來往沙頭角的街渡(「吉澳天后宮福利渡」),就會發現船頭有一塊眾籌造船的碑。善款單位有港元,英鎊,澳元,文末表明善款來自 英國、愛爾蘭、荷蘭、丹麥、瑞典、比利時及澳洲。吉澳島民雖然大多散居外地,他們仍然心繫故鄉,有需要時均會大力支持。
注3: 據筆者考證,善長主要來自慶春約(以荔枝窩為首,如發起人 黃建常是 1899年第一批村代表,代表荔枝窩、小灘、牛屎湖),亦有鎖羅盤黃氏,谷埔三肚吳氏,鹿頸黃氏,蓮麻坑葉氏,三椏 曾氏等等。同一批氏族亦散見於谷埔啟才學校集資名單,鹿頸修路殘碑 及 沙頭角山咀關帝廟眾籌修廟碑,甚至大埔天后宮,大埔太和市文武廟等等,可見各氏族經濟能力不俗,亦願意肩負公共工程支出。另外,大埔有一崇德黃建常紀念中學,未知是否與碑文中的黃建常是同一人。
又另外,谷埔最重要的氏族 – 宋氏並未於分水凹石碑中出現,令人費解。
第二種碑文是宗族內修建祠堂的紀錄,大多是簡單紀錄每人捐款數目,可是背後可能暗藏大量利益關係。如果是上水元朗的那些大族祠堂,會有一種情況是,出了錢才算是祖堂的一份子,才有資格去分祖產(如廈村友恭堂,注4)。放在以前未城市化前,分的大多是農產品/或變賣得來的錢(即「太公分豬肉」,有份才有得分)。現在北部都會區如箭在弦,不同團體已經密密收購土地(注5),變賣祖堂土地而取得的金錢,就會按 share 分配給各路人物(分法因人而異,可以按房,可以按人數,總之講錢損感情啦),所以碑文/族譜上有名無名,就變成十分重要的根據(注6)。
注4: 華琛、華若壁 〈鄉土香港 – 新界的政治、性別及禮儀〉P34-35
注5: 北部炒賣大都會? 蠔殼圍濕地囤地大搜查。https://liber-research.com/hhw_northernmetropolis/
注6: 族譜是一種宗族掌握人口資料的方法。族譜載有名字的就有份分族產,因此加名字入族譜的程序需要慎重對待。當族內有新成員時,就會先於祠堂點燈,通知祖先,再於族譜加名。
第三種碑文大多於廟內展示給所有人看,如吉澳天后宮的 “奉兩廣總督閣部堂大人批行給示勒石永遠遵照額例碑”。村內有一些紛爭(土地問題),村民們「傾唔掂數」,就會告上法庭/對簿公堂。官司本身並不單純以事論事,更加要靠人脈關係疏通。因此官司輸了,過幾年可能會翻案,換一個官員的話可能又重新審過,再搞唔掂就告到上兩廣總督,過程可能歷經幾十年(注7)。有最後定案的時候,村民就會把結果刻在石碑/族譜上,讓後世不要再為此事爭執。
注7: 鹿頸陳氏族譜內載有關於客家人要求增加考生名額的官司。https://www.history.cuhk.edu.hk/proj/xin_an_ke_ji_li_an_lu.html
最後一類碑體積較小,比較少字。維城界石大家就聽得多,鄉村亦有不少界石,作用同樣是定立界線,避免土地爭議。如雞谷樹下的地界石,可以顯示以往各氏族的勢力範圍。
問路石 指 指引方向的石刻,上面村的名字有可能沿用舊字體(如 風坑 烏蛟田)。除了能夠知道那些地方是當時人們的必經之道外,亦會暗示行人的前進方向,展示出當年人們的交通網絡!以谷埔宋伯士多旁的問路石為例,石上刻有 “此路直往風坑南涌”,代表當年大多數人都是從谷埔出來,往風坑南涌方向進發,而不像現在大多行山人士的路線 從風坑行入谷埔。
以上只是一些例子來示範如何用石碑去研究鄉村歷史,香港本土的鄉村歷史仍然有很多空白,需要大家一起動手去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