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中旬,我們來到荔枝窩生活體驗村。經過「紫氣東來」的牌坊、門口二伯士多的枱凳與遊人、表哥用花草原料製成的雪條,群英姐的茶檔同貓咪在前方守候。再穿過殘垣斷瓦修築成的公共空間「堂」、「坊」、「灶」,我們終於按照房屋的編號找到96號屋。它在客家的村落建築群中存在感不高,與原住民的生活環境極好地融合。
【過程】
復修村中屋宇是個漫長的過程。經過尋找屋主、簽約、評估測量、制定復修方案,到如今村裡故事的參與者們可以作為體驗者住進這裡,已經過去6年時間。其中最難的事情之一,就是如何令「過去」的事物放在如今的規範之中仍然符合標準。慣用的經濟運營或思維模式通常很難由城市應用於鄉郊,比如村民開士多要如何申請飲食業執照、村口擺放的攤位如何有流動經營一類的牌照等等。而活化村屋的時候,一定會面對的問題便是,讓客家房屋既能「符合現代要求的屋宇設備,包括消防、食水、排污設施等」,又能使其與舊有的風貌融為一體。
由沙頭角嫁來的婦人、同為荔枝窩人組建的家庭、渡船人、中國勞工海外移民等等,屋主的故事構成了不同的客家體驗村歷史。鄉郊保育基金採訪他們的故事整理出來,同舊屋緊密相連,讓上一代的故事以新的生命延續。這些故事在網站上被細心存檔,可以感受到主辦者尊重原村屋的傳統和歷史脈絡的原意。
不過作為一張白紙的參加者狀態,要如何令住宿者有動力或契機了解呢?
【入住】
村裡故事的參加者們穿行於村落之間,其中一個巷口的客家房屋充當了「大堂」的作用。不過不同於接待賓客的酒店的是,荔枝窩將傳統意義上的度假酒店90度調轉放倒,由垂直的形態變成平面化攤開更貼近土地的樣子,保留了諸多展現客家智慧的細節。每一間屋都是兩層,窗口的防盜鐵枝亦被保留,相傳沙頭角由於其地處邊境,戰爭、海盜等情況複雜,村民曾自行設置機關,在臥室便能擊退門口的敵人。
第一次親手開鎖,移動木門上的橫閂時,沈重的質感塑造了我對客家住宅的第一印象。由屋簷、青磚外牆的外觀深入到內裏的天井、帶有玻璃瓦的金色屋頂、睡房的壁畫,我們終於由荔枝窩的遊客變成了「一日的村民」。房間內很寬闊,除日用傢俬之外,還保留了諸多客家原住民生活的痕跡。比如放柴間、青磚灶頭與鐵鑊、樁米器等,均為過往煮食的必備空間或工具;而頭頂的屋頂亦分為圓木樑、方木檁條、桷板等不同的結構。橫梁寫著「百子千孫」,頭頂的磚牆寫著「金玉滿堂」,仔細觀察便知原住民淳樸的願望。
【人物】
體驗村的初心之一,便是「傳承」。鄉郊保育基金希望將復修的村屋交還給村民去運營,希望其可以在為村民帶來收益、保育傳承客家文化之間找到協同作用,與荔枝窩的各個部分一起可持續發展。現時打理體驗村的是新村民綠續有徠一家人,以及荔林咖啡的店主Angela。他們既要負責負責check-in、環境介紹等工作,又要當在夜間處理緊急事務的night watcher。外來的體驗村居住者有許多不適應鄉郊的情況要處理,大至防火,小到昆蟲,可能都需要night watcher寸步不離手機,及時回應,很是辛苦。
——這些分享來自於夜晚同群英姐(村長)的圍爐夜談。她叫來近幾年入村的Angela, 阿鏡與我們聊天,新村民又帶來打工換宿或是暫住的年輕人。大家討論到遊客的行為與村中生活的辛苦之處,不知不覺過去成個鐘,一張上了年紀的功夫凳因承托不住大家的體重突然斷了一隻腳,氣氛又瞬間變得活躍熱鬧。
阿鏡發現我們意興未盡要去觀星,便主動帶路以防我們被村狗吠。「黃豆~」——「黃豆~」——,我們學著她的聲調試圖安撫衝出路旁的村狗,雖然自己是被狂吠的對象,不過也有種自己在被守護著的安心感。除村狗之外,伯公也在黑暗中靜靜坐在村口的榕樹之下與橋頭,目送由體驗村出發行去碼頭睇日出的我們。
【體驗】
入夜及清晨的荔枝窩與平日遊人視角所見到的荔枝窩差別很大。或許「體驗村」之所以是「體驗」而不是「酒店」、「住宅」或「民宿」,關鍵就是見到村的另外一種樣貌。而如何營造「體驗」?或許這是鄉郊保育基金恆久面對的問題。
「荔枝窩不想只變成借宿一宵的民宿,故這些村屋會結合村民或農組等舉辦的活動,即使是上網預訂住宿的散客,也必須參與活動如農務體驗、生態學習或工作坊。這個是我們比較強的立場,可能令收入不太易解決」。上年年末,鄉郊保育基金的總監區志偉曾這樣表達他的難處。花草茶、咖啡、茶果等工作坊、農田參觀及古蹟、生態導賞⋯⋯現時的體驗村的確充當了「載體」的作用,延展體驗的多元性。遊人通過停留一晚有更靈活的時間體驗到平日不易體驗的活動,如夜行團及晨曦農田活動,又與不同的組織建立起更深入的對話。
鄉郊保育基金的Gigi也熱心地同我們分享了現時「荔枝窩體驗村」的情況。她講到修復過程的艱難、申請資金或獎項的辛苦與成就,保育的溝通及執行問題等等。她提到,其中一棟客家的建築被如今刷成藍色,由上空中看有違客家村落整體的和諧,也令本身的磚瓦消失。而我們第二日清晨去吃早飯的地方剛好是藍色屋頂的人家,我感受到或許塗成藍色的原因,是店主對居所的愛惜,是希望它變「靚」的淳樸心願。
一方面是客家遺產更為真實、不可複製的樣貌,另一方面是如今在地的人所鍾愛的生活方式與自主性,要如何取捨或平衡呢?鎖羅盆或吉澳的原住民也是如此,環保團體對紅樹林的保育令恢復梯田之路更加難行,開發泳灘建設更多基礎設施本身亦有違村的生態與自然樣貌。鄉郊的保育究竟是什麼?當尊重人本身的生活方式,與地方的自然屬性衝突時,我們要如何判斷自己站在怎樣的角度呢?
在荔枝窩居住的一晚,我們以旁觀者走進了村民的生活。雖不能盡嘗保育的辛苦,不過其中的複雜與取捨的困難,終於不再是離地的課題。
【資料補充】
- https://lcwhakkalife.wixsite.com/hakkalifeprogram/zh/experiential-learning-activities
- https://lcwhakkalife.wixsite.com/hakkalifeprogram/zh/single-post/社會實驗:廢棄村屋變民宿-荔枝窩-鄉村復興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