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春夏之際行山,你或許會見到一叢叢,滿佈山林的淡黃,如春雪。他是黧(音:黎)蒴錐,四月至六月開花,近看似煙花般,乍開了成個山頭。近年不少植林項目都有他的身影,皆因他是先鋒物種,適應貧瘠土壤,並能迅速生長,又是香港原生物種,用他作先行軍最合適不過。劉克襄在《四分之三的香港》中寫到鹿頸一帶時,提到二戰時村民曾採食黧蒴錐的果實。日佔時期,物資大多先供應給軍隊,一度出現糧荒。日本佔領香港的資料不多,有關糧荒的史料也缺乏。參考南華早報訪問西貢某村村民Lee Kam-mok (音:李錦莫),他回憶起當年即使有種菜耕田,但也不夠充飢,因此經常執樹葉食用。當時也能憑米票排隊輪米,但路途跋涉,分配數量也不足飽腹。西貢村民憑藉靠海的優勢,不時出吐露港捕魚。鹿頸也近海,相信也會捕魚。而黧蒴錐為殼斗科植物,同科中有常見的栗子,他們的果實有豐富的澱粉質,十分適宜充飢。相傳在日治時,村民便是將果實磨成粉狀,再熬成稀粥。劉克襄據此方重現昔日農村的「救荒粥」,說:「用水煮開,剝開內裡,像核桃。試食之,盡是澱粉味。……苦澀,果實太小不好剝殼 」,看來是不太好吃的。
以前村民上山為了食物,現在我們行山為了遊樂。會看看花,認認草,已是不多見,遑論了解山野中各植物的特性用途。 谷埔田心的李太說:「我真係覺得會缺糧尬,所以返黎種吓嘢」。這些「傳統智慧」隨著村民離開,也將慢慢消失。寫這篇文章不是鼓勵大家採摘郊野公園的果實,事實上我們現在也不能這樣做了。而是透過了解往日的生活,明白人與自然曾經是多麼的密切,村民又是怎樣善用天然資源的。當飢荒來臨時,不會種植、不會捕魚、不會摘野果的我們,除了到超市排隊,期待糧食天降,還能做些甚麼呢?
後記:
文章寫成的數月後,參加了一場生態導賞。發現殼斗科果實不但在糧荒時「救了村民一命」,植物本身也是森林中的「大家長」。這些原生的殼斗科最高只有二十米左右,事實上他們應有潛力長得更高,估計能到五十米;當森林越高,就有助動物生存,促進生物多樣性。殼斗科本是原生先鋒物種,但在二十世紀香港原生林被破壞後,以它為食物、為它播種的動物也消失,因此殼斗科的繁殖十分困難。野豬也食果實啊,他們不能幫忙嗎?野豬只會吃掉果實,不會保存果實,吃了就沒有了。因此近年香港郊外的殼斗科已經不是天然傳播,而是人工培苗、再定植。原生物種之所以珍貴,不只因為他們生於這裡,而是數百萬年他們植根於此、與周邊生態互動、互相締造的平衡。打破平衡只需一夕,便要修復便是幾代的努力。
2 頁109。 《四分之三的香港》,劉克襄。